抑郁的力量 - by 泉谷闲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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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的力量 - by 泉谷闲示
Read: 2025-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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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uthor posits that depression primarily stems from the neglect of System I - our intuitive, rapid-fire cognitive function - by System II, which encompasses our logical and methodical thought processes. This new perspective is helpful for me to understand the critical voice in our brain and why I feel anxious when I feel I am lazy.
Notes
Here are some text that I highlighted in the book:
焦虑感源自头脑,而不源自内心 通常,动物被认为仅由内心和身体组成。内心和身体实际上是相连的。因此,内心和身体绝对不会产生矛盾或互相对立。在口渴时去喝水,在犯困时去睡觉,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进化的过程中,头脑越来越发达,于是人类诞生了。这种进化是为了提高做事效率,让人能够把曾经做成功过的事情再做成功一次,或将所捕猎物的所在地告诉其他同伴。也就是说,头脑的作用是让人抓住“第二条泥鳅”。 头脑负责理性思考,像电脑一样处理各种信息,可以完成记忆、计算、比较、分析、推测、计划和逻辑思考等工作。 头脑具备模拟的功能,擅长分析过去、预测未来,却不擅长把握现在,无法在当下很好地发挥作用。模拟思考引发的情绪,如对过去的遗憾、对未来的焦虑,都来自头脑,而非来自内心。 此外,头脑的特点是使用“必须”和“应该”等话语体系,也就是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和一定要做什么等。而且,头脑总想控制所有事情,它的目标是高效,只在意事情能否顺利发展。 头脑试图控制一切,它的矛头既指向外界事物,也指向自己的内心和身体。头脑和内心之间存在一个“盖子”。当头脑试图控制内心时,这个“盖子”就会关闭,从而导致内心发出的声音被屏蔽。这样一来,就形成了头脑与内心和身体相对立的态势,即人被“一分为二”。
头脑“看不起”内心 通常,人们会将内心定义为诞生情感、欲望、感觉和直觉的地方。前文提到,头脑擅长分析过去和预测未来,内心则更加关注此时此刻,即专注于现在。内心具有自由、即兴的特点,这与头脑的计划性形成鲜明的对比。 内心使用的话语体系是“想要”和“喜欢”等,也就是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喜欢什么或者讨厌什么。因为内心不会像头脑那样进行逻辑思考,所以它绝对不会探寻原因,而会直接得出结论。可是,没有原因并不意味着胡说八道。 其实,内心具备头脑无法比拟的洞察力,能凭借直觉看透事物的本质,并在瞬间做出判断。可是,因为内心做出的判断过于玄奥,而且没有给出明确的原因,所以对只会机械地处理信息的头脑来说,内心做出的判断几乎是无法被解析的。 在进入现代之后,人类越来越推崇头脑(理性),而头脑认为内心得出的结论反复无常、毫不准确,倾向于将其驳回。例如,当天气预报不准时,人们通常会认为天气预报是对的,天气反复无常才是造成天气预报不准的原因。实际上,类似这样本末倒置的情形很常见。在我看来,或许这正是导致人们产生各种异常情绪和精神疾病的根本原因。
内心和身体是人类的核心组成部分,与此相对,头脑则是后期进化而来的“新角色”。然而,随着头脑的权力逐渐增大,现代人已经处于头脑的“独裁统治”之下,头脑的“独裁统治” 长期被压迫的内心和身体对头脑的“独裁统治”忍无可忍,决定全面“罢工”,完全不回应头脑下达的所有指令,此时人就会陷入抑郁状态。有些人的内心和身体长期处于残酷的“独裁统治”下,其结果就是二者筋疲力尽、无法动弹甚至近乎崩溃,这比“罢工”更加严重。
精神力量强的人更加危险 我诊治过很多抑郁症患者,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意志力和忍耐力极强。对此,大家很可能感到意外。 继续用前文的比喻来介绍的话,这个特征意味着头脑的控制力极强,它会强制性地向内心和身体下达命令,完全忽略二者的“投诉”和“反抗”,头脑建立的“独裁统治”坚不可摧。 因此,富有责任感、奉行完美主义、为他人着想的人群—所谓的“过度适应”的人群,都极易陷入抑郁的深渊,这种情况相当多见。 实际上,精神力量就是头脑对内心和身体的控制力。我认为,精神力量越强的人,患抑郁症的风险越高。
在理解抑郁症产生的原理后,大家就能明白治疗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自己的身体内部实行“民主化”。也就是说,内心和身体必须摆脱头脑的“独裁统治”,重新夺回主权。 可是,面对内心和身体的“罢工”,头脑会继续挥舞鞭子,更加起劲地对它们大喊“去工作”。若得不到回应,头脑就会将内心和身体视为没有生存价值的废物,自杀的念头因而产生。 内心和身体由于某种原因而“罢工”就是陷入抑郁状态的真相。因此,如果只看表面,人们就会认为患上抑郁症是因为内心脆弱或精神力量不足,这与真实的情况截然相反。
她认为自己是没有价值的人,因此必须付出比别人多一倍的努力并得到好的成果,否则绝对不会有人喜欢自己,自己甚至会失去活着的资格。 E小姐觉得无所事事的日子是不好的,她最不擅长的就是花时间取悦自己。对E小姐来说,时间必须用来做成某件事情,必须过得有意义。
从自我否定中解放,让内心得到休息 因为E小姐是这样的性格,所以她觉得在家疗养时什么都不做是偷懒的行为。她总是想:“我不是真的有病,我只是想偷懒,我是一个没用的人。”而且,她觉得同事一定也会认为她是一个懒散的人,因此她非常焦急,总想尽早回去工作。 可是,E小姐在治疗过程中发现,“我是一个懒散的人”这种想法是盘踞在她内心深处的自我否定的产物。于是,她逐渐能让自己进行真正的休息,也就是让内心得到休息。 在此之后,以前无论睡多久都摆脱不了的疲劳和倦怠逐渐消失,她发现自己的身体里充满能量。于是,在医生建议她尝试出门玩一玩时,E小姐决定接受这项挑战。
怒、哀、喜、乐的顺序在情绪研究领域中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前两种情绪,即怒和哀,通常会被当成负面情绪。因为排在首位的是怒,所以当内心试图反抗头脑的控制时,人们最先出现的情绪就是愤怒。当愤怒想冲破“盖子”的时候,人们就会进入焦躁的状态。对人们来说,这种焦躁就像火山喷发前的地震一样。 因此,如果将焦躁当成病情恶化的征兆,一味朝着加强情绪控制的方向进行治疗,那么即将打开的“盖子”就会被再次关闭。也就是说,内心长出的萌芽会被无情扼杀。
如果负面情绪被压抑,没有得到释放,那么正面情绪就无法展露出来,这就是正面情绪无法长久存在的原因。 我认为,将情绪分为正面情绪和负面情绪的二元论存在本质的问题。头脑像电脑一样工作——电脑以二进制为基础进行计算,而头脑将基于二元论的判断作为思考的基础。因此,头脑倾向于简单地对情绪进行二元分类。 愤怒不应该被贴上负面的标签,也不应该受到歧视。面对不合理的事情、不讲理的人或伤害到自己的事物,内心最先出现的情绪就是愤怒。纵观人类的历史,具有革命性的尝试大多是从对旧事物的愤怒中产生的。愤怒会促使人打破闭塞状态,获得极具创造性的能量。 当然,社会上常见的愤怒大多是为了满足私欲而产生的不成熟的愤怒,以及在体内长期积攒的最终迁怒于别人的愤怒。不过,如果因为这些愤怒的存在而将愤怒当成负面情绪,就会导致愤怒的重要意义被忽视,无法让愤怒的正面作用发挥出来。
当愤怒最初出现时,它是一种新鲜、合理的情绪。可是,如果养成压抑愤怒的习惯,让愤怒在体内积攒、腐烂,压力就会随着愤怒的积攒越来越大。最终,人们会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在不恰当的场合情绪爆发。此后,人们通常会后悔万分,于是进一步盖紧头脑和内心之间的“盖子”,再次营造出容易积攒愤怒的环境,从而陷入愤怒的恶性循环。如果处理愤怒的方式不恰当,不仅是抑郁症患者,其他人也会陷入愤怒的恶性循环。 在酒精的作用下,“盖子”很可能松开,于是早已腐烂的愤怒爆发出来,人就会开始耍酒疯;在亲密关系中,因长期积攒的愤怒失控而爆发的问题会表现为家庭暴力。 要想摆脱这种恶性循环,重要的不是继续压抑愤怒,而是接纳愤怒、处理愤怒。不过,接纳愤怒和随意发泄愤怒是不同的。接纳愤怒是让头脑承认内心出现的愤怒,并产生共鸣。至于是否要将愤怒表达出来,这就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了,要考虑对他人和社会的影响。
失眠是“想睡却睡不着”和“应该睡却睡不着”的省略说法。 头脑的特点是喜欢使用“必须”和“应该”等话语体系,也就是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等。同时,内心喜欢使用的话语体系是“想要”和“喜欢”等,也就是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等。内心和身体没有矛盾,是“同盟”,而头脑负责理性思考,总是试图控制内心和身体,这就很容易形成单方面的“独裁统治”,从而使头脑与内心之间的“盖子”被关闭。在“盖子”被关闭后,人体内部就形成了头脑对抗内心和身体的状态,即头脑与内心和身体呈对立状态。 从这个角度思考,我们就可以将“应该睡(头脑)却睡不着(身体)”的状态理解为“盖子”在关闭时的状态。不过从内心、身体、头脑三者的关系来看,“想睡(内心)却睡不着(身体)”的情况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
将“想睡却睡不着”当成头脑伪装出来的结果,大家就容易理解了。也就是说,头脑通过改变表达方式,将“应该睡”伪装成了“想睡”。其实,头脑经常进行类似的伪装,例如将“应该上学”伪装成“想上学”,将“应该上班”伪装成“想上班”。 伪装这个词听起来或许有些夸张,如果用其他的表达方式来形容,那就是头脑无视内心和身体的声音,单方面地创造出了不真实的“想做的事”。
内心和身体用拒绝睡觉的方式反抗头脑,存在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睡眠是内心和身体自然而然进行的行为,不受头脑的控制。在某种意义上,自然界中的其他动物只有内心和身体,没有头脑,睡眠作为它们的自然需求,会毫无障碍地得到满足。因此,在内心和身体看来,头脑试图控制睡眠的行为属于“越权”行为,反抗是理所当然的。
过分严格地规定饮食和睡眠,将使他们觉得每隔一定的时间之后,就必须进那样多的食和睡那样多的觉,以致不久以后,他们之所以想吃想睡,就不是因为有所需要,而是由于有了那样的习惯,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儿,习惯使他们在自然的需要之外又增加了一个新的需要,这是必须预先防止的。 应该让孩子具有的唯一的习惯,就是不要染上任何习惯。 ——《爱弥儿》 卢梭
内心和身体拒绝睡觉的第二个原因是不想让一天就此结束。 在将每晚的睡眠当成“每日之死”的认知下,人们如果没有满意地度过某天,那么就会不甘心让这一天轻易“死去”。也就是说,失眠是因为不甘心让某天就此结束。 当然,每天的时间有限,因此人们无法做完所有事情。其实,一天之中是否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会对当天的睡眠产生巨大的影响。
头脑会强行控制内心和身体,试图让内心和身体变成它擅自设定的应有的样子,而受到控制的内心和身体被迫长期保持不合理的状态,这份不合理在超过一定程度后,就会引发自残和暴食的冲动。也就是说,内心和身体为了让在头脑的逼迫下出现的扭曲复位,做出了自残和暴食的行为。 当地壳变形积聚的能量需要释放时,地震就会发生,而自残和暴食可以被视为内心和身体在让扭曲复位时发生的“地震”。大家也可以将自残和暴食当成内心和身体为了反抗头脑的“独裁统治”而发起的“暴动”。
我经常听到患者说,自残和暴食的行为可以稍微改善人格解体的症状,暂时让他们不再觉得“自己不是自己”。 这是因为,当头脑强有力地控制内心和身体时,头脑和内心之间的“盖子”会被盖上,导致头脑与内心和身体断绝联系,感受不到情绪和感觉,人就陷入了人格解体状态。自残造成的疼痛、出血,以及暴食造成的呕吐等,都会使身体的存在感被唤起,人格解体的状态得以改善。 同时,从头脑的角度来说,它本就否定自我、厌恶自我,想惩罚不按要求行动的自己,想折磨被厌恶的自己。因此,虽然头脑的动机与内心和身体的动机不同,但它同样赞成自残和暴食,这就是所谓的“吴越同舟”。 此外,有些患者会陷入依赖他人的状态,总是希望得到他人的爱,并将其作为不爱自己的补偿。自残的行为可以向他人展示“我是如此痛苦”,患者很难戒掉。
自残和暴食的行为看起来都很严重,医生自然会优先考虑消除这些行为,可是这通常并不奏效。因此,医生应该直接帮助患者解决导致这些行为的本质问题,即过度控制和缺乏自爱。这虽然看起来是绕了远路,但其实是最有效的治疗方法。如果本质问题未被解决,就算现有症状暂时消失,患者也会在将来出现其他症状。
“应有的自己”只是一种幻想 不仅是被类似行为折磨的人,其他人也都会或多或少地被“应有的自己”的幻想束缚,因而在不知不觉间将“实际的自己”设定为懒惰的、邪恶的。“我应该自律,努力成为应有的自己”这种想法进入了很多人的内心深处。
出自造物主之手的东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了人的手里,就全变坏了。……他扰乱一切,毁伤一切东西的本来面目;他喜爱丑陋和奇形怪状的东西;他不愿意事物保持天然的那个样子,甚至对人也是如此,必须把人像练马场的马那样加以训练,必须把人像花园中的树木那样,照他喜爱的样子弄得歪歪扭扭。 ——《爱弥儿》 卢梭
在很多情况下,表示自己想死的患者与其说是渴望死亡,不如说是渴望从看不到尽头的痛苦中解脱,因此他们才会说自己想死。
虽然患者嘴上说着想死,但他们或多或少都还抱着一丝期待,觉得这样说也许能得到某种救赎。正因如此,尽管这难以开口,他们依然下定决心向别人坦白。 患者对自己想死的念头一定怀有罪恶感,他们甚至会不断地责备抱有这种念头的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患者如果听到从道德制高点出发的说教,就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废物,因为自己连基本的道德规范都无法遵守,于是更加否定自我。 此时,听者应该做的是对患者感受到的痛苦表示理解。大家要明白,患者表示自己想死的时候,绝对没有下定决心去死,反而是在发出求救信号,表示自己痛苦到想死。 因此,即使听者提不出什么有效的建议,也没有关系。现在,患者不需要有人敷衍应付般地提出建议,只需要有人用心倾听自己的心声。这样一来,剧烈到想死的痛苦就会稍有减轻。
在倾听患者想死的念头时,听者必须摆脱传统道德框架的束缚,因为听者只要还被“想死是不好的”这种传统道德框架所束缚,就不可能从根本上与患者产生共鸣。 大多数人都暂时距离死亡很远,因此就连听到“死”这个字都会惊慌失措,试图转移话题。于是,当听到有人向自己倾诉想死的念头时,人们通常无法接受,并不自觉地从道德和心态等角度出发,劝告对方放弃想死这个念头。 这样说或许过于直白,但是我依然要指出,上文中提到的回答看起来是在为对方着想,其实只是被潜意识中不想面对死亡的想法牵引着才说出的话。 患者如果听到这样的回答,很可能做出令人痛心的行为,即封闭自己的内心,不再对听者敞开心扉。他会装出一副充满活力的样子,说:“没关系,我不会再想这种事情了。”当他们无法再向任何人说出“我想死”的时候,他们自杀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高。
医生必须仔细地回顾这种患者的成长经历,找到产生自我否定倾向的原因,从而帮助他们重新找回自爱。这种患者的内心深处大多藏着对别人的不信任和对爱的渴望,身边的人不痛不痒的安慰并不能解决他们的问题。 不过,我不会在这里介绍精神疗法的具体内容。你只需记住,那些道德层面的说教对这种患者完全没用。他们用怀疑的态度观察人类,内心充满苦恼。同时,他们具有敏锐的感受能力和根深蒂固的厌世思想,能轻易看透满口道德规范的人的浅薄、自保情绪及其对死亡的困惑等。
这种患者的自杀愿望可以理解为他们内心深处强烈而深刻的呐喊:“如果能随心所欲地生活,那么我想活下来!”
我想指出的是,某人做自己热衷的事情往往会被别人视为努力。 在沙堆里堆沙堡到太阳下山、熬夜打通游戏的全部关卡、沉迷于练习电吉他,这些行为很少被身边的人视为努力。然而,认真学习、积极运动、练习钢琴或小提琴,这些行为就算是某人因为自己热衷于此才去做,别人也通常会将其视为努力。没错,别人的看法就是如此偏颇。
努力和热衷的区别 对人类来说,做有天赋的事情会感到快乐,做没有天赋的事情会感到痛苦。 因此,对有棒球天赋的少年来说,练习棒球并不会让他感到痛苦,反而会让他感到快乐。可是,对没有棒球天赋的少年来说,练习棒球则完全是一种折磨,他就算非常努力也无法取得太大的进步。 努力这个词带有“忍受痛苦去做某事”的含义,而热衷这个词则带有“主动去做喜欢的事情”的含义。
“努力信仰”为什么危险? 信奉努力的价值观很可能将人推向没有天赋的方向。 人类与生俱来的愉快和痛苦“感受器”可以发挥重要的作用,即将生活导向适合自己的方向。“努力信仰”通常会美化忍耐痛苦这件事,它会为自虐的快乐赋予价值,这隐藏着引起反常倾向的危险。
从被努力束缚的状态中得到解放后,人们会暂时进入逆反状态,即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享乐。不过,这种状态并不会持续太久,因为人们一定无法忍耐长时间的无聊、单调和空虚。随后,他们就会开始探索富有创造性的游戏,即自己真正热衷的事情。
在抑郁症的治疗方面,很多医生不会使用“痊愈”这个词,而会使用“缓解”这个更加专业的词。 缓解指的不是疾病完全好了的状态,而是病情稳定、不表现出症状的状态。进一步解释,就是在此状态下疾病仍存在复发的危险。
“疾病是从身体内部出现的,它的出现是为了向患者传递某种信息。” “疾病通过核心症状引导患者进入更加自然、更加令人满意的状态。” 也就是说,疾病在试图将患者从此前并不令人满意的状态中拯救出来。
感冒痊愈指身体恢复到感冒前的状态,如果将抑郁症视为感冒,人们就会认为治疗抑郁症和治疗感冒一样,目标是使身体恢复到发病前的状态。我认为,这是导致抑郁症复发的重要原因之一。
从这些话中可以看出,真正摆脱抑郁症指的并不是恢复原来的状态,而是“重生”或“新生”,即变成更加自然的自己,就像产品升级一样。重在“修理”的治疗效果有限,无论如何都会存在复发的风险,而“重生”或“新生”等深层次的变化,才是真正的痊愈不可或缺的变化。
“只要还在依赖药物,就称不上痊愈。” 无论身边的人是否直截了当地说出这样的话,不少患者都被这种想法包围。而且,患者因认为自己可能需要一直依赖药物而产生某种内疚感的情况也不少见。
抗抑郁药物会使人产生依赖性的观点完全是错误的。相反,大部分患者在服药时都是带着“不想服药,只是希望在服药后能感觉好一些”的心情,他们觉得服药很麻烦,不过还是会坚持服药。 患者如果对服用药物抱有内疚感,就必须转变观念,不要认为自己在依赖药物,而要认为自己在利用药物。 重要的是,患者应该在必要的时候认真服药,并随着病情的改善而减药,直到身体恢复至不再需要服药的状态。利用药物治疗抑郁症是正确的选择,如果患者因为犹豫而不按医生的处方正确服药,很可能导致病程拉长。
在接受治疗之前,患者处于慢性精神紧张状态,体内积攒了一定程度的疲劳。在服用抗抑郁药物后,精神紧张突然得到缓解,积攒的疲劳突然得到释放,这些变化以犯困的形式表现出来是很正常的现象。因此,犯困反而可能是令人欣喜的变化。 在服药后,患者出现的很多症状都难以判定是否为副作用。除非医生要求停药,否则患者擅自停药的风险很高。
精神疗法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为目标,药物疗法以减轻症状为目标。医生在治疗抑郁症时应根据二者的目标、局限性及患者的病情选择合适的治疗方法,这才是正确做法。 总之,在抑郁症的治疗中,无论是“只要吃药就能痊愈”的想法,还是“吃药没有意义”的想法,都失之偏颇。患者受到这些极端言论的影响,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只要理解抑郁症产生的机制,就能理解为什么不能鼓励抑郁症患者。 实际上,鼓励相当于强化头脑对内心和身体的控制,就像出动军队压制罢工一样,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而且,很多患者的头脑都认为“只要不能严格控制内心和身体,没有采取有意义的行动,人就会失去价值”。在受到鼓励后,患者如果依然不能遵循自己的意志采取行动,就会觉得非常羞愧,陷入更加严重的自我厌恶中。
现代人的价值观是人应该工作,不能浪费时间,每天都要过得有意义,要始终以提升工作能力为目标,时间就是金钱,要利用每时每刻努力工作,努力才能成功,始终追求成长。在漫长的时间里,人们始终抱有这些观念。 然而,抑郁症患者无法接受这种想法,因为内心和身体原本就是按照自然原理运行的。
在治疗抑郁症患者时,就连医生自己也经常无意间表达对现代社会价值观的肯定,因此很多患者无法对医生说出真心话,只会努力表现出身边的人希望看到的样子。在这种情况下,患者很难感知到内心和身体的排斥反应,从而摆脱抑郁。 在充斥着“必须过有意义的高效生活”“应该尽早回归社会”等价值观的现代社会中,哪怕身边只有一个反对这些价值观的人,对患者来说都是重要的救赎。
工作原本是为了更好地享受生活,现在生活却变成了缓解工作疲劳的“休息室”,这简直是本末倒置。如今,人们更加关心未来的养老问题,反而不在乎当下的生活,就连生活的重要乐趣之一(吃饭)都沦落成了仿佛在给汽车加油一样的无趣事情。此外,人们因为早晨必须按时起床,所以晚上必须在固定时间上床睡觉,如果没有立刻睡着,就会认为自己失眠
“不要总是躺着,如果不活动身体,心情怎么能舒畅呢?去附近散散步吧。” 当抑郁症患者在家疗养时,身边的人经常提出类似的建议。可是,对不少患者来说,即使是像外出和运动这样简单的事情,也会使他们感受到很大的心理负担。
我经常听到患者说,自己只是稍微出了下门,就好几天都起不了床。他们难以理解自己的状态——为什么自己只是走了几步路,就感觉非常疲惫。通常,患者会认为这是因为自己的体力流失严重。其实,这与体力关系不大,主要是因为他们在心理屏障尚未充分打开的阶段接触了外界,消耗了太多精神能量。
试错是必绕的远路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在成长过程中,很多人被逼着拼命学习,已经能熟练地利用头脑这台“机器”,可是内心和身体的声音却逐渐被屏蔽。他们无法说出自己想做什么、对什么感兴趣,在做出逃避、放弃等抗拒反应时总是需要竭尽全力。从这个角度来看,学生在进入社会后才开始进行试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必绕的远路。 当内心发现真正想做的事情时,人们就算遇到一些阻碍,也不会逃避、不会放弃。
在和各式各样的抑郁症患者交流的过程中,我逐渐发现昼夜颠倒的症状其实具有重要的意义。 白天是整个社会的活跃时期,人们都要出门上学、上班,进行有意义的活动。在这个时期,抑郁症患者只能独自在家疗养,无所事事。他们本来就因为患有抑郁症而产生了无力感和自我否定的倾向,因此在早晨起床后很容易觉得自己被社会抛弃了,觉得自己是没有价值的。 在晚上,人们的社会活动基本结束,因此抑郁症患者很容易度过夜晚。其间,他们的精神反而不会过于萎靡。 这样看来,抑郁症患者会不会是试图通过在白天睡觉来逃避社会对自己的刺激呢?对他们来说,这样是不是更加容易进行内心的疗养呢?也就是说,昼夜颠倒或许相当于外伤结痂,是为了保护脆弱的“伤口”免受“外部刺激”和“感染”的侵害。
可以说,抑郁症是内心和身体由于厌倦头脑单方面的“独裁统治”,以“罢工”的方式发起的“反抗运动”。因此,患者会果断地对“假心”的指令表现出排斥反应。也就是说,患者就算因为“假心”伪装出的复职愿望而尝试复职,也通常无法长期坚持下去,很可能再次出现无法上班的情况。
顺从抑郁症指对“什么都不想做”的抑郁情绪和积极性减退的状态放任不管。在治疗过程中,我经常告诉患者,为了提高疗养的质量,不要在疗养时责备自己,而要充分地感受抑郁情绪。不过,患者只能暂时顺从抑郁情绪这种基本症状,绝对不能顺从“想死”这种次生症状。
笼统地说,现代人的抑郁一定与内心和身体对头脑的过度控制的逆反脱不了关系。面对逆反带来的抑郁症,全力以赴与其战斗的方法只会让病情变得更加复杂。 患者请暂时摆脱一切义务,尽情休息吧。
好不容易才发觉,我到现在为止一直在信奉他人本位,自己像无根的浮萍一样,飘飘摇摇,终究不行。这里的他人本位,指请别人喝自己酿的酒,听他进行品评,并以这个品评所定的是非为是非来模仿别人。……况且,在那个年代,只要说这是西方人说的,那么人们就会不管不顾地盲从,还自以为神气得很。
在意识到自己的根本问题是信奉他人本位后,夏目漱石认为摆脱空虚的关键就是找回自我本位。也就是说,不再依靠从外界盲目地、囫囵吞枣地接收机械式的知识和价值观而活,而是仔细地斟酌、咀嚼接收到的信息,使心中长出“自己的血肉”,在此基础上活出生动的自己。 自从把自我本位紧紧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后,我变得比从前更加强大,拥有了“他们算得了什么”的气概。……我的忐忑不安完全消失了,我已能带着轻松的心情纵目四望阴郁的伦敦。 ——《我的个人主义》 夏目漱石
可是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父母无法将孩子和自己分开,在孩子尚未长大的时候,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试图让孩子领先于同龄人,于是强迫孩子进行各种各样的学习,这甚至逐渐变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教育方式。而且,由于对孩子的过度干涉不断蔓延,社会上甚至出现了一种异常情况,即高考考点出现“家长等待室”,就连大学都在迎合这股糟糕的风潮,真是令人叹息。 于是,在父母的压迫下,不能说不的孩子在青少年时期就形成了被动性的心理状态。这是因为,年幼的孩子无力反抗父母,服从是在父母身边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 然而,正如我在前文中提到的那样,如果不能说不,人们就会逐渐无视自己内心的声音,最终变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因此,我认为被动性的心理状态正是导致没有梦想的“僵尸人”出现的原因。
在学校时,他们经常听到“要过一个有意义的暑假”之类的话,而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要过一个值得被记录在日记中的暑假”,为此他们需要在暑假中做一些事情、去一些地方。也就是说,这句话中的“意义”是肉眼可见的加分项,是有实效性地、合乎目的地做事。 不过,大家必须注意,这种追求意义的价值观正来源于进取心与积极性。
头脑是分析过去、预测未来的“机器”,无法将焦点对准现在。当头脑对现在进行分析时,现在已经成了过去。 不过,我们的内心和身体并不会因为分析而产生延迟,可以立即对现在做出反应。遵循自然的内心和身体能使我们体会到生活的意味,从而与分析意义、制订计划的头脑形成对照。 因此,追求生活的意味的真正方式是以内心和身体为核心,在生活中感受此时此刻。
虽然牺牲现在是为将来做准备,但如果人们每天都感受不到活在当下的满足感,内心和身体迟早会对头脑“诉诸武力”。所谓的“诉诸武力”有时会以惊恐障碍的形式出现,有时则会以抑郁症的形式出现。
人类吃饭不能只是为了补充能量和营养。世界上之所以存在所谓的“灵魂食物”,是因为有些食物虽然营养成分相同,但是在制作过程中的用心程度却不同。也就是说,食物是否拥有“生命”取决于它们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 长期吃没有“生命”的食物却习以为常,这相当于在不知不觉中接近机械性的死亡状态。
允许自己无所事事 在现代社会中,人们做任何事情都讲究效率优先,就连通勤时间都被视为学习知识的宝贵时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重视经济效益和经济效率的价值观与“时间就是金钱”的观念相互结合,使人们认为生活应该一直过得有意义。 只有“做事”才有价值,“不做”就是无所事事、浪费时间,这种观念成了导致现代人过劳的精神土壤,而过劳最终会引发抑郁症。就连在抑郁症治疗中不可或缺的疗养阶段,患者都会因为什么都不做而产生罪恶感和焦虑。
在幼年时期,很多人都会被父母告知每天都要做有意义的事情。他们被剥夺了无所事事的权利,后来就逐渐养成了这种习惯,就连他们自己都会在日程一片空白时感到不安。 在求学阶段,学生就连在放假期间都有义务制作日程计划表,他们认为只有认真地完成计划才算是度过了一个有意义的假期。 在进入社会后,人们随处都能听到“空闲时间应该用来提高能力,要过得有意义”的说法,职场上也形成了时间管理越来越严格的风潮。 正因如此,什么都“不做”、无所事事地度日被认为是有问题的,然而用“做事”来消磨时间却很少被认为是有问题的。而且,做人们眼中有意义的事情,就容易得到正面评价,因此人们对“过有意义的生活”这种观念没有产生任何疑问,这种趋势也不断强化。
可是,人并不是生产机器,因此对人类来说,必须一直高效工作的观点是违反自然的。 与头脑违反自然的思维方式相对,内心和身体保留着作为动物的自然的思维方式。因此,当头脑要求内心和身体过度追求效率去做有意义的事情时,内心和身体就会难以忍受,在某个时刻开始反抗。 反抗就是做对方最讨厌的事情。 因此,既然头脑追求效率,一直强迫内心和身体做有意义的事情,那么内心和身体最好的反抗就是进入没有效率、什么都不做的状态。 在抑郁状态下,人会意志力减弱、注意力不集中,从而导致工作效率明显下降,而且会伴有强烈的倦怠感,感受不到任何事物的价值,这正是内心和身体在被当成生产机器的情况下进行激烈反抗的状态。
进食障碍包括厌食症和暴食症,不过患者基本不会只患有其中一种疾病,大多数患者会先出现厌食症的症状,后来逐渐出现暴食症的症状。 大家或许不会想到,进食障碍患者通常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自制力强,因此他们能坚持实行大部分人会中途放弃的、非常困难的减肥方法。实际上,很多患者都是由于减肥才患上了进食障碍。 其实,人体已经具备完美的进食机制,内心和身体会以食欲的形式提醒我们应该吃多少食物。当头脑在经过计算后强制介入这个机制,试图命令内心和身体采取减肥行动时,一旦头脑的控制超过某个限度,内心和身体就会以“罢工”(厌食)或“暴动”(暴食)的方式进行反抗。
对生产机器来说,什么都不做的空闲时间看起来是没有意义的,可是对内心和身体来说,这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时间。
针对萎靡不振的抑郁症患者,我会建议他们尽情地感受抑郁,这是为了减弱头脑的意志力,避免头脑继续由于自我厌恶而鞭策因为抑郁而萎靡不振的自己。
有些认为只有适应社会、在社会上取得成功才有价值的人在患上抑郁症后说过:“以前,我认为抑郁症患者都是内心脆弱的家伙,没想到自己也会患上抑郁症。”可是,如果没有抑郁症这个契机,人们就不会直面自己畸形的生活方式,无法深入地观察社会。诗人、思想家吉本隆明留下了一句铿锵有力的话:“我从出生开始就得了抑郁症。”患上抑郁症绝对不是一件需要感到羞耻的事情,它是内心和身体传达出的宝贵信息,能让你发现真正的自己,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
最近不断出现原本顺风顺水的当红艺人突然自杀的冲击性新闻,然而他们自杀的原因都并非经济原因等常见的可见原因。这些新闻象征性地证明,经济上的成功等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不一定是人类生存的充分必要条件。
正是因为我们如今处于前所未有的闭塞环境中,每个人才应该安静、充分地内省。我们应该接触有深度的事物,不要被隐形的事物压倒,而要反过来把它们当成养分,创造出新的文化,让人类更加坚强地生存下去,这样才能发挥出我们作为人类真正的潜力。